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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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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4月16日,荊州

噗通噗通,不止一個物體重重撲上鐵門另一側,門板彈開一尺又艱難合攏。胡廣陵背脊頂住門板,厲聲說:“上去!”

左手還在--雷珊本能地動動手指,又用手電照照,發覺手掌好端端的,上臂多了一大截繃帶。再看胡廣陵,額頭綻露青筋,雙腳撐在欄桿上,整個人像繃緊的彈簧,背後傳來指甲抓撓鐵板的聲音。

必須離開這裏!她想也不想便順著樓梯朝上攀,每步躥上三級臺階,只用幾秒就沖到二層。

鐵門卻拉不開,不知被什麽鎖住了,雷珊拽了兩把用手電照照,只好放棄,繼續朝上攀。

周遭黑的像午夜,每邁開一步雷珊都有種即將撞上喪屍的錯覺。途徑三層中間時,她把點亮的手電斜放在臺階上,從衣袋取出另一把袖珍手電。

每次“無間道”都武裝到牙齒,這次更把必備用品帶全了,背包還有三把。

奔到五層,鐵門終於拉開了,雷珊心臟怦怦亂跳,伸出腦袋張望:走廊行走著零零星星的喪屍,黯淡夕陽從幾間敞開的房門斜斜照出來。

夕陽無限,黃昏已近。

匆匆合攏鐵門,她沖著樓梯下方喊:“老胡~”

仿佛過了一個世紀,胡廣陵出現了。他順著樓梯疾沖,一步躥上一大截,拐彎時淩空蹬踏墻壁,像龍卷風似的在視野中越來越大。跌跌撞撞的紛亂腳步拖在他後面,不時互相踩踏。

來得及!雷珊屏住呼吸拉開鐵門,提著彎刀想守住後面。胡廣陵卻更快些,一個箭步沖到門旁,大力把她推進走廊。只聽幾聲兵刃切割皮肉的聲響,他挾裹風聲沖出門縫,回身扯住鐵門--兩三只喪屍直挺挺撞上來,門板合攏的巨大聲響把整座走廊都驚動了。

總算有光亮了,雷珊開心地瞇著眼睛。

沖進最近的一間房間,她警惕地四處打量,運氣不錯,房間空蕩蕩的居然沒喪屍。身後傳來拖動桌椅的聲音,雷珊連忙幫忙,辦公桌之後摞上鐵皮櫃--走廊裏的喪屍已經不停撞門了。

迎面窗戶敞開,玻璃早已破碎,夕陽像遲暮的女子,盡情綻放最後一抹風情。

活下來了。雷珊有種九死一生的感覺,心臟卻和夕陽逐漸下沈:胳膊隱隱發疼,提醒她沒多長時間了。

像七年前一樣,真糟糕啊。

“我看看。”胡廣陵毫不客氣地抓住她胳膊轉向窗外,立刻皺緊眉頭:幹凈繃帶已經被鮮血染濕了。“堅持一下。”

見他放下背包,拎出一個急救包打開,從裏面取出小巧玲瓏的手術刀用酒精反覆消毒,雷珊鼻子發酸,用力拽胳膊:“別~”

這次依然很疼,胡廣陵像外科醫生似的給她反覆清洗傷口、塗抹一種黑乎乎的藥膏,最後才用幹凈繃帶包紮。做這些事的時候他擰著眉毛,嘴角緊緊繃著,眼神卻鎮定沈著,不時擔憂地望來一眼。

“老胡。”她疼得滿臉慘白,嘴唇顫抖著,幾乎說不出話,還能動的右手緊緊抓住他臂彎:“老胡,別費力氣了。”

還有48小時,準確的說,她只有24個小時保持清醒,即將陷入永恒的長眠。

一個人待著更舒服些。於是她用力推他:“別管我了,你走吧。”

“雷珊,你死不了。”胡廣陵分門別類地把工具放回急救包,擰緊酒精瓶蓋。他面容嚴肅,仿佛別人欠他很多錢,說的話卻令她輕飄飄的:“我給你放了血,喪屍病毒來不及擴散,不會喪屍化更不會紅眼病,把心放肚子裏吧。”

這個念頭隱隱約約存在心底,誰不想活下來呢?可剛才太危險,她本能地從最悲觀的角度考慮問題。

“我~我有個朋友就是這樣,也見了血。”受傷的胳膊被他剜去一大塊皮肉,繃帶中央出現一小點胭脂,肉眼可見的擴大。“別人也幫他處理了,可還是....陳楠楠差點也死了。”

她說的是七年之前的好友,陳楠楠老公任嘉。他清場時被喪屍抓傷肩膀,沒敢砍胳膊,同伴替他剜去皮肉,卻眼睜睜看著他化成喪屍。

胡廣陵笑了笑,輕輕握住她手腕,“和你一模一樣嗎?不可能吧?雷珊,你這點傷不算什麽,我隊裏的呂洞賓前年腿也被抓傷了,寇老西兒當場處理,現在還不是背著家夥到處跑?”

“呂洞賓”是呂瀚明的綽號,前天行動之前互相介紹,雷珊是認識的。可惜對方執行其他任務去了,也沒法把他褲腿挽起來看看。

聽起來好受多了,雷珊勉強笑笑:“謝了,我~”

胡廣陵已經不在身邊。他大步走到門邊看看,又推幾下桌椅,叫著她的名字。

走過去之後,雷珊立刻發現不能待了:外面的喪屍推不動鐵皮櫃和桌椅,門卻撐不住了:年久失修的緣故,門框周圍的裂縫蜘蛛網似的越來越大。

“麻煩。”胡廣陵回到窗邊,雙手撐住窗臺,把腦袋探出去:“你撐得住嗎?”

幾分鐘之後,雷珊用行動回答他:登山繩一頭被牢牢固定在窗邊,腰間系著另一頭,整個人慢慢朝下墜去。

窗臺設計的並不寬,沒辦法像住宅樓似的踩著借力,左右移動是不可能的,只好朝下轉移。

飄飄蕩蕩像蜘蛛俠,即使是兩世為人的雷珊,這種體驗也並不多。幾分鐘之後,踏上四層窗臺的她有種小船到岸的感覺,發現領先一步的胡廣陵已經探索房間了。

這裏是診室,外面是醫生接診的科室,隔壁則是更大的處理室,幾張桌子並排擺著,中間是道門。

“運氣不錯。”胡廣陵說,把背包放到辦公桌上。視野沒有喪屍蹤影,兩間連接走廊的門都是鎖死的,到處落滿灰塵,顯然災難一爆發醫生就離開了。

為了安全起見,兩人輕手輕腳把桌子和鐵皮櫃臺到門後,在邊緣擺上筆筒和茶杯之類,一有動靜就能發現。

夜幕降臨了。

有把椅子可真幸福,精疲力盡的雷珊趴在完好的右臂上,看著胡廣陵從鐵皮櫃找出幾件白大褂,擦拭桌面和窗臺之後用刀割開,細細塞進門縫--喪屍嗅不到血腥味,也就不會附骨之疽似的追逐她了。

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幹凈利索,有種軍人特有的雷厲風行,看著挺舒服的。

晚餐是餅幹和雞肉脯、魚片和曬幹的杏子(杏石口交換回來),飲料是礦泉水,兩根蠟燭在桌面靜靜燃燒。

幾根能量棒被沿著桌面推過來,雷珊點點頭,撕開一根用力嚼,又遞過去兩枚杏幹,胡廣陵張開手掌接著。“黎昊晨怎麽辦?”

“有石頭和李大嘴。”看得出,胡廣陵對隊友很有信心,指指後門方向,“出不了事。明天到點集合。”

這是“無間道”的規矩,萬一意外分散,遠處被喪屍占據,各自回到提前約定的地點集合就好;如果回不來,交情好的多等等,一般的就直接走了,沒人會責怪。

也對,王心樹也在呢,雷珊放心不少,她對黎昊晨挺有信心。

可是....萬一自己沒能幸免....

雷珊記得七年前的情形:聽到消息趕過去時,黎昊晨已經不能算活人了,腿摔斷了,雙手撐地往前爬....眼睛燃燒著火焰....

不不不,她不希望摯友見到自己淒慘下場,每年祭奠她的時候嘆息不已,和孩子們說“雷珊阿姨留在荊州”

還是留下美好印象吧。

“老胡。”甜甜的杏幹沒了滋味,雷珊耷拉著腦袋:“萬一~我是說萬一我出了事,就~就不出去了。你幫我給黎昊晨帶個信。”

對面胡廣陵把杏幹塞進嘴裏,沒說行也沒說不行,靜靜望著她。

於是她找出紙筆,伏在桌面開始寫信。

黎日日?嚴肅些,還是黎昊晨吧。她在上方寫下熟悉的三個字,眼圈忽然紅了,用手背擦幹。

寫什麽呢?她一時沒有頭緒。照顧好自己?他已經遇到譚敏了;養漢堡?方棠也會幫忙;小心郝一博?黎昊晨自己還要找他算賬呢。

心底亂糟糟的,寫了幾個字又心浮氣躁地劃掉,信步走到窗邊。夜幕像口大鍋倒扣在頭頂,雲彩很厚,月亮藏得無影無蹤,一絲風也沒有,氣壓低得令人不舒服--快下雨了。

視野裏黑乎乎,半點燈光也沒有,雷珊望向Z駐地的方向,無數高樓大廈擋在中間,仿佛一只只沈默的上古怪獸。

天地之間仿佛只有身畔這點光亮。

頹然坐回桌邊。

迎面一張關切的臉龐,隱隱帶著擔憂,雷珊靈光一閃:還欠人家藥哩!

於是寫在紙上。隨後她開始寫粵龍基地的事情,假說又做了個夢,通靈女人暗示,必須前往廣東,保住陳楠楠、任嘉、李志華的命....

還有錢天嬌呢?

潛意識這人不用救,於是忘得一幹二凈。她連忙擡頭:“老胡?跟你打聽個人。”

胡廣陵想也不想便答:“說吧。”

“老錢,錢天嬌。”這個名字好久沒提起,令雷珊有種親切感。“是男的,不是女的,四十多歲,從外面投奔秦鼎基地。勞駕你告訴他一聲,讓他投奔七號別墅,黎昊晨會收下他的。”

胡廣陵拿過面前的紙,示意她記錄下來並撕成小條,疊成紙卷塞進自己衣袋。“你朋友?”

“嗯,老熟人了。”雷珊高興地轉動筆桿,又在給黎昊晨的信上寫幾筆,心裏踏實不少。“老胡,給你也說個事,挺重要的。”

看起來胡廣陵相當高興,一邊笑她“別這麽緊張”,一邊身體前傾:“嗯?”

“你認識蘇慕雲吧?”咦?記得胡廣陵前兩天說,不要去秦鼎?那是為什麽?雷珊顧不得那麽多,“給他打個招呼,小心一個叫章延廣的。這人想殺他,應該就在今年....”

無法抑制的震驚從胡廣陵臉龐顯現出來,還帶著一絲憤怒和苦澀。安慰、擔憂統統一卷而空,他恢覆成初次相遇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特種兵隊長了。

“雷珊,我們算是,朋友吧?”他霍然起身,拎著椅子放到她身前,慢慢坐下,聲音不高,帶著冷靜和淡定,“能不能跟我說說,你從哪裏得到的消息?”

反應這麽激烈?上次提及蘇慕雲,他還說什麽有領導在,輪不到那人當家做主,難道章延廣是他朋友?還是上司?雷珊不由自主猜測,有點糟糕。

“嗯~這個得保密。”她輕松地聳聳肩,不小心把左臂弄疼了,只好放回桌面。“我也是聽來的,想去秦鼎又沒去成,正好你在~”

胡廣陵有點粗魯地打斷:“告訴我,消息怎麽說的?”

謊言必須用更多的謊言來彌補,雷珊有點後悔,早點去秦鼎就好了,比這麽托人轉述強得多。“我聽說,那個章延廣挺狠的,應該身手很好,下手不留情面,就連蘇慕雲手下也給~”

老錢那些“先殺兩個手下、打斷章延廣腿和其他割耳朵挖心臟”之類殘忍手段她說不出口,只好含糊帶過,聽到胡廣陵小心翼翼問“你見過章延廣嗎?”便搖搖頭。

“不過挺好認的。”雷珊添一句,用手比劃自己臉龐:“他的臉被硫酸燒了,眼睛只剩一只,腦子也不好使,你認識他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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